那块番茄酱,像一滩烂泥似的趴在白色小西装的衣襟上。于澜用纸巾擦了又擦,怎么也擦不干净。不仅擦不干净,还有扩大面积的趋势。
烦躁!于澜弯腰在行李箱里找出一件米色风衣。
脱掉小西装,露出黑色紧身衬衫,准备换风衣。不经意间,她发现司机在偷瞄她,后脑勺上下晃动,如邪恶的苍蝇乱飞。于澜完全能想象这司机贼眉鼠眼的恶心相。
放下风衣,双手抱胸,瞪大双眼,于澜用犀利的眼神逼视司机。那司机不知是不怕她,还是根本没注意到她犀利的眼神,仍旧在偷窥。
于澜冷笑一声,在心里咒骂司机的祖宗十八代,然后举起手机晃了晃,微笑地说:“师傅,开车请注意安全!不要乱看!眼珠子掉出来,装不回去的!”
用最礼貌的语气挖苦人是于澜的强项。她深知这种操作的精髓。既能气死对方,又能噎得对方说不出话,还能确保自己的安全。
穿上风衣,又摸出化妆包。镜子里,她满脸憔悴。皮肤粗燥,眼圈发黑。二十九岁的女人,花多少钱保养,也斗不过岁月的大砍刀。
何况,保养不仅需要钱,更需要时间。钱可以赚,时间却每天只有二十四小时。
出差。夜班飞机,从香港起飞,凌晨四点抵达江城国际机场。她怕不安全,硬生生在肯德基坐到六点半,才打车回公司。总之一夜未眠,还要继续工作。
内心的疲惫,无法拯救。满脸的憔悴,倒还勉强能用化妆品遮掩。使劲涂脂抹粉,使劲,使劲,狠狠地使劲。
下车后,收到陶景平的微信。问她上午能否赶回公司,轮岗的管培生今天来报道。她可以看看他们。
这种小事情还要和她说?茂德地产的管培生轮岗,每年都由公司副总裁亲自安排。她这个小小的部门经理有什么资格看看他们?她有权力不接受那些公司未来的领导者吗?
她对着微信说:“景平,管培生几点过来?我马上到公司了。你帮我通知大家,周一例会正常举行。别忘记通知招商部的人。”
发号施令完毕,拖着行李箱过马路。于澜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狠狠地抓了一下。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,和她并排过马路的那个中年男人,已经抢了她的手机,狂奔而去。
于澜的反应也不慢,她立刻弯腰脱下一只高跟鞋,冲男人砸去,没中。再弯腰脱下另一只高跟鞋,再冲男人砸去,还是没中。
她评估,对方是职业选手,自己不可能追上他,而且这里车来车往也不安全。所以她决定算了。手机可以再买,如果因为追手机再引发其他损失,得不偿失。
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,于澜感觉某不明生物从身边呼啸而过,几乎将她绊倒。那生物如同嚣张的野兽,敏捷矫健,直扑抢她手机的男人。
路口的红灯变绿灯,没有车移动,也没有喇叭催促。宽阔笔直的马路上,只剩下野兽在追逐猎物。虽然赶着上班,大家还是很体贴地为他们留足自由发挥的时间和空间。
抢手机的男人越跑越远,跨越栅栏,野兽也跟着跨越栅栏。
渐渐地,于澜看不见他们了。马路上的车,也开始川流不息了。
于澜纠结还要不要再等两分钟。万一,野兽将她的手机追回来,礼貌上,她应该在这里等。万一,野兽没将她的手机追回来,他应该也不会特意回来告诉她。那么,她就不必再多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