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后说到此,眼圈不禁有些发红,陈景瑜见状忙上前宽慰,“母亲别担心,小舅舅常年在外头走动,见多识广,此番又只是游山玩水,定然有法子同山匪周旋,只要拖上几日,官府的人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将他救出。”
“但愿如此。”太后似乎不愿再谈,想起之前秀女的事,转头问道,“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些秀女?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将她们关在长宁宫?”
陈景瑜指尖轻轻摩挲了几下,却是没说话。
太后见他这样,叹了口气,“当年你一眼便相中了安家那丫头,哀家知道了,是既高兴又难过,高兴的是我儿终于有了心属之人,且那丫头性情样貌样样不差,难过的是她国公府娇女,父兄又都是不甘平庸之人,你们便是能成,日后只怕也不能顺遂。哀家也知道那丫头待你好,可惜人心终究搏不过命。早知你会这般上心,当初哀家就不该心软帮你求娶,若是那样,说不得哀家如今也能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了。”
陈景瑜听她说起安然,手上一顿,垂下眼眸。
母后说得并不对,当年,他并未心系安然。
那时的安然就像天上的金乌,耀眼夺目,遥不可及,无论她走到哪儿,永远都是人群的中心,受到众人的追捧。
而他,虽贵为皇子,因不得父皇宠爱,甚至可以说是厌弃,在皇宫中的日子比那些最为低贱的太监宫女也好不到哪儿去。
那时的他就如同黑暗中的一只瘦鼠,蜷缩在角落,听到一点儿动静便张皇失措地往更暗的地方躲去。
那年宫宴,二皇子的玉佩掉地,诬陷他是罪魁祸首,人人皆知二皇子是故意为难,却也乐得看他的笑话,连他自己也习惯了这样拙劣的戏弄与刁难,就在他要跪地求饶时,她却站了出来,为他作证,与二皇子辩驳。
从那以后,他的目光便时刻追随着她,只因她的眼里没有怜悯,更没有嘲笑。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,只为了听她那声清脆而恭敬的五皇子,仿佛这样就能捡起他被众人践踏的尊严。站在她的身边,看着她仰头看向自己,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专注,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,他那早已弯曲的脊梁也渐渐挺直。
她给他介绍世家的贵女,带他结交权贵的子弟,她让他第一次堂堂正正地立在了人前,而不是畏手畏脚地躲在人群之后。
母妃告诉他,那便是爱慕,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渴望,他却知道,那不是,那只是黑暗对太阳的向往与追逐。
可即便这样,母妃让他向安然求娶,他想也未想便应了下来,只因他知道,他不光要站在人前,他还要站在人上,吸引所有人的目光,号令全天下的百姓,让曾经嘲笑过他,欺辱过他的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,而要达成这个愿望,安然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棋子。
果然,安然没有让他失望,齐国公更没有让他失望,太子和二皇子夺位两败俱伤之后,他身边的人从一个到两个,渐渐地越来越多,连一向漠视他的父皇都不得不重新审视他这个儿子。
再后来,他顺利继承了王位,王权、兵权统统握在了自己的手里,那些反对过他,威胁过他的人全都闭了嘴,可他却比从前更孤独。
他突然怀念起跟在安然身后的那些日子,即便那时的他木讷得如同一个乡野村夫,只会红着脸低头说是,却是那样得安心与惬意。
可惜,那样的日子已经好久不曾有过了。
他将手里的信放回桌上,“儿臣还有事,先行告退了。”
太后见他起身,连忙唤道,“全哥儿,你且坐下,我还有话与你说。”
突然听到自己的小名,陈景瑜怔了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