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爱霞身体不好，遇上大冷天就好像进入了冬眠状态，行动迟缓，她手扶着凳子，困难地站起来，看一眼脸色像石灰一样的媳妇，走开了。马行空也站了起来，道：“嗨，就这样吧！”然后也走开了。
他们走开后，周爱花开了口说道：“你认为我有罪吗？”
马识途答：“身体是我们自己的，生孩子也由我们自己做主，天理良心，该做的我们都做了，我们也是没了法子，天意如此。”
周爱花说：“我是一颗铁树，我多半注定了此生生孩无望，如果你纳妾，我会同意的。”
“不许胡说！”马识途先是准确有力摸了一把她的脸，然后他看到周爱花慢慢地抬起头，看到那双漆黑的，令人心碎的眼睛。马识途说：“我是一个大财主的儿子，一身铜臭，而你是大户人家的女儿，豪门千金，知书达理，会绣并蒂莲，能诵千家诗，咱们的社会地位相差悬殊，你对我，本应该是不屑一顾，我坚持不懈，赢得了你的心，你也接受了我的爱，你的爱使我获得了无穷无尽的力量，才让我有了今天。我当初立下誓言，此生只娶一妻，不纳一妾，所以你别胡思乱想，你还年轻，光鲜如芙蓉，你的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，一定能够有生养的。”
马识途又说了一些陈旧得像多年的老灰尘一样的往事，虽然陈旧，但却美好，他说完这些往事后指着远方说道：“爱花，你看，今天阳光灿烂，积雪也在一点一点融化，多么美好的日子啊！”
周爱花嘴唇轻轻动了一下，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，马识途痴痴看着她，两只大眼透着深沉的爱。两人对望了一会后紧紧抱在了一起。
一天，太阳出来，积雪融化，房檐上挂着粗大的冰凌。马识途踩着深及大腿根的积雪走出家门，他在街上胡乱溜达了一会，转入了西城，来到了集市，每隔几步就有小贩热情地同他打招呼，他们贩卖的东西五花八门，他在小贩中钻来钻去，终在西南一个隐蔽的角落找到了这个孩子市，孩子市静悄悄的，出卖的孩子，一律靠墙站着，脚跟朝里，排成长长的一溜，脖领子上都插了一根干草。贩子是一个生着三角眼的黑汉子，蹲在树下，嘴里叼着一根烟卷儿。马识途牙咬着下唇，下定了决心，拖拖沓沓走了过去。那黑汉子见来了人，吆喝道：“爷，快来瞧瞧！”
马识途问道：“你这些孩子都是哪来的？”
黑汉子道：“我这收购孩子的渠道很多，有四乡乡民主动牵来的，有南县那伙偷孩贼夜里悄悄送来的，还有别的许许多多门道。”
马识途道：“你也知道，买卖孩子已经被严令禁止，如果被抓了，轻则被罚得倾家荡产，重则入狱蹲仓。”
黑汉子道：“我是否倾家荡产，是否要去蹲仓，您不用替我操心，我干这行，完全为了这个社会，如果没有我，这些孩子就真的完了，您仔细着挑挑吧，挑着哪个哪个就是你的孩，也算是救条性命积阴骘。”
黑汉子抓紧时机，摇动三寸不烂之舌，说得头头是道，但马识途却是屏气定神，黑汉子最后说道：“这样吧！我给你推荐一个，这个最好，只是略略长成，身体健康，讲卫生有礼貌，买回去一定孝顺您一辈子。”
马识途气定神闲，不为所动，而且脸上好像有要走的意思，黑汉子连忙又说道：“这个也好，虽然瘦得像只饿了三年的白虱子，但智商高，带回去，让他吃香喝辣饱读诗书，一定能够长得白白净净一表人才！”
马识途徘徊踌躇，对贩子的建议只考虑了一分钟，便把眼睛一瞪，丢了几个铜板，离开，丝毫不理会后面拖着长腔挽留他的黑汉子。
走出集市的马识途自骂道：“我真是世界上最世俗，最王八蛋的人。”
这个自认为是世界上最世俗，最王八蛋的人上了山，来到了天齐庙，他的睫毛眉毛上都挂了层薄薄的冰霜，再说天齐庙，它虽名与天齐，但年久失修，比较破旧，瓦楞上生着黄色绿色的草，红大门油漆脱落，斑斑驳驳。马识途走了进去，在这个破刹败寺中找寻智通和尚，他问了一个在扫地的和尚，扫地的和尚告诉他往东走找找看，往东走了一段后又问了一个在劈柴的和尚，劈柴的和尚告诉他西走去藏经阁看看，走进藏经阁后他看到一个白白净净的和尚在整理经书，马识途正欲开口，白白净净的和尚先问道：“请问你找谁？”
马识途答：“请问，智通大师在哪儿？”
那个白白净净的和尚单举着一只手拘着礼回答：“近在眼前！”
马识途看着近在眼前的智通和尚，看着他青白的头皮，和头皮上那十二个圆圆的闪闪烁烁的疤点，脸上是将信将疑的神色，他疑问：“你果真是智通大师！”
那人答：“千真万确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