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孔乙己回放皮影戏
这一回的惊魂好不容易完了,半个时辰之后,到顾彩朝终于玩弄够了,丢了一条毛巾给孔乙己,笑着说:“老太公,你自己擦擦吧。”
孔乙己抓过毛巾蒙在脸上,登时便嚎啕大哭起来,简直要哭成了泪人儿。
从来没想到过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,简直是噩梦,本来以为沦落到街头乞讨,自己的人生也就是到底了,哪知道地狱十八层居然还不够,下面还有第十九层,自己成了顾彩朝手心里的蚂蚁,顾彩朝把自己整个当成了个玩意儿,随意地揉捏,看看自己喘过这一口气来了,两条腿也固定住了,不再轻易便歪歪斜斜,他便原形毕露,到如今就好像荆轲刺秦王一般,可谓图穷匕见,就在这一个下午,顾彩朝露出了真实嘴脸,解了自己的裤子便把他那狼爪伸了进去,攥住自己的那个物件就不肯再撒手的了,如同揉面一般反复地揉搓,拿捏得自己硬生生动弹不得了。
孔乙己长到四十三岁,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,他乃是读书人,自重身份,讲的是一个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”,虽然还没有完全修到“存天理灭人欲”的境界,然而对于这种肉欲,孔乙己也觉得有些羞羞的,倘若是有了妻室倒也罢了,可以名正言顺地行“周公之礼”,可是因为穷,自己一直连半个娘子都没有,倒是配合那“半个秀才也没有捞到”的身份,所以便难免憋得慌。
如果是那些粗汉,倒是有办法的,就是用手,可是孔乙己是读书识字的,圣人门徒,最是清高的,从前有时候实在忍耐不住了,颤颤巍巍把手伸到胯下,一碰到那个地方,手上便瞬间如同给针扎了一样,嗖地缩回手来,反手便“啪啪”地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,响声清脆。
一边打着自己的嘴巴,孔乙己还一边骂自己:“孔乙己,你怎么可以干这样的事?多么污秽,多么下流,又不是要解手,那种地方,怎么可以用手去碰呢?实在是自甘堕落,难怪总是考不中,不能进学,都是因为品性污浊,才有这样的报应,圣人讲‘克己复礼’,你把那些白纸黑字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?人家古人是‘头悬梁锥刺股’地读书,你这是干嘛呢?该打!该打!”
抽打得两边面颊都红肿了呢,从前孔乙己拿了人家东西,给主人家捉住打骂,他都有些委屈,以为自己无论如何是读书人,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体面,哪怕真的做错了什么,也不该这样糟蹋,说两句也就罢了,何苦定然要打?唯独这种时候,孔乙己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该,不打不成器,不打就不能够长进。
而孔乙己自己挨了自己这样的打,愈发存心要将那蠢动的欲望都化作道德文章,升华了,在孔乙己的心中,圣人肯定就是这样做的。
哪知孔乙己从弱冠而青年,又从青年而早衰,二十年多年来一直视同禁地,连他自己都不敢去触碰的地方,今朝竟然全给顾彩朝摸了,这家伙实在最最烂污不过,没脸没皮,他明明自家也有的,偏偏不肯去摸,一定要来摸别人的那个东西,而且还半点都不害羞的,更加没有一丝丝的心虚,就那么大模大样伸出手来,一下子就抓住自己的那话儿,从根到尖,一点一点细细地掐捏,就好像草丛中拿住了一条蛇,从它那腔子里挤了蛇胆出来。
给顾彩朝这么一番挤压,孔乙己觉得自己的胆子也给拿掉了,方才震惊之中其实还不晓得,如今平定下来,孔乙己才发觉,自己已经是魂飞胆丧,半点胆量都没了,这夜叉实在是太吓人了,自己简直是白日里撞见鬼,顾彩朝怎么就居然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来?
孔乙己这个哭啊,自己守了四十几年的贞洁,都给顾彩朝破了,虽然和女子不太一样,不过男子也是有贞洁的,汉代有个叫刘桢的,写过一篇《处士国文甫碑》,里面就说,“执乾灵之贞洁,禀神只之正性”,处士那就是好像自己的身份啊,读了许多书,然而终究没能做官,就在乡野之间这么处着,在鲁镇这样一个小地方悄没声息地待着,真的是籍籍无名,自己活了四十三年,连名字都给混没了,如今弄做了个“孔乙己”。
孔乙己本来是没想到这种“贞洁”能够用在自己身上,要说品行坚贞高洁,自己虽然不是完全说得上,好在也没有亏得太多,然而像是这样的“贞洁”,哪里是和自己搭得上呢?孔乙己从不曾设想过有一天,自己居然会给人玩弄下体,实在是太羞辱了,孔乙己感到,自己的身体仿佛忽然就给人打破了,就好像一只瓷碗,本来完完好好的,有人却拿了一只铁尺过来,在那边沿只一敲,立时便出现一个豁口,就好像自己那讨饭罐上面的破口。
孔乙己感到自己经过这件事,已经不完整了,虽然没有少掉一只手臂或者一条腿,然而孔乙己分明看到,自己是个破败之身了,一道淫秽的印记从此便烙在自己身上,向人昭示着自己的不洁,自己从此就不再干净了啊,多么的羞耻,多么的肮脏,居然给人强摸了那里,而自己居然还射了出来。
越是惧怕,越是不愿意回想,方才那画面却反而在孔乙己眼前愈发清晰鲜明,顾彩朝那颜色白皙、骨节分明的手攥住了自己的那个东西,那一幅图画紫白分明,配色本来是非常好看的,然而只可惜居然是在做这种事情,何其的败德,何其的不堪入目。
只是自己当时是怎么居然直勾勾地死盯着,居然收不回眼神来?倘若实在惊吓得狠了,闭不上眼,转个头也行啊,便看不到那里,然而自己为什么竟然连脖子都僵住了?简直就成了个木雕泥塑,从前看“呆若木鸡”,自己还有点难以设想,这一回全知道了,自己就是那只木头刻的鸡,突然遭遇了这种事,竟然不能够“惨不忍睹”,还傻傻地瞪大眼睛往那里看着。
孔乙己就看到那一只白白的大手就在那里掐着自己的物件,揉啊捏啊,摆弄得自己的那个东西摇头晃脑,就如同一个吊死的囚犯,一个长长的脖子带着上面那一颗圆圆的头,在风中东摇西荡,着实死得惨啊,濒死的时候口吐白沫,然后就可以断气了。
孔乙己把那场景回顾了一遍又一遍,实在是看饱了,本来之前惊吓得要死,那过程虽然都看到眼睛里去,却不过是“囫囵吞枣”,“不求甚解”,如今事后重温,孔乙己是把每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了,就好像当年私塾先生讲《四书》一般,每个句子拆开来揉碎了细细地讲,那可真是一位好先生,教导得真是仔细,诲人不倦的,自己学业上一直没有精进,全都怪自身不够刻苦。
这老先生头脑里不可遏制地一个劲儿地在回想,就如同脑子里搭了个戏台,在放皮影戏,那皮影色彩鲜艳,放来放去都只是同一部戏,操控把戏的人不觉得烦,底下看戏的是不想看也得看,一个头脑两只眼睛都给喂饱了。
孔乙己越想越是悲惨,便一边想一边痛哭,上半身不住地颤抖,如同千刀万剐的一般,带动得那青布衣衫扑簌簌地直响,如同风吹落花,一阵如雨似地便洒下来,孔乙己哭得鼻涕眼泪直糊了一脸,实在伤痛得很了,就在这时,门推开,顾彩朝又走了进来,身后跟了一个帮佣,那叫做赵小生的佣工手里端着一盆水,进了门还冲孔乙己笑一笑,便将水盆放在旁边的木椅上,然后转身便出去了。
孔乙己忽然间又见到顾彩朝,只觉得许多话填塞在胸中,想要说,一时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说,毛巾蒙着脸,便呜呜地继续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