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察觉到太后尝试起身的动作,沉默地扶起她,顺手挪过软枕垫在她腰后。
太后声音虚弱:“……你比你父亲体贴。”
“不敢。”独孤明夷回应,“父亲豁达开明,日理万机,偶有不够细致入微,但心里总是念着母亲的。”
“可一个男人……不,其实都一样的……一个人,怎么能太过体贴呢。总想着旁人,苦的就是自己啊。”太后苦笑摇头,没多接他的话,把话题拨回自己身上,“我要死啦。”
独孤明夷掖被角的动作一顿。
下一瞬他继续手上的动作,悉心把锦被掖在太后腰侧,确保不会透进带着潮气的风。
“太医令先前来看过,瓷片是新制的宫瓷,不曾染过脏污,刺入不深,位置也离要害处远,只是愈伤疼痛……料想也能以药舒缓的。”殿内无人伺候,独孤明夷宽慰起太后就不再顾忌宫人,“何况若真诊治有误,陛下恐怕也不会放过那些太医。”
“……不是这个。我自己明白的。”太后仍然摇头,轻轻抚上刚刚处理过的伤口,“和这个没有关系。”
“母亲多心了。”独孤明夷不太擅长宽慰人,只好转而说正事,“事发突然,大理寺那边来不及拨人,又是内侍,便先转由宫正司处置。已审问出来,那内侍姓赵,原本是由韩王提拔上来的翰林院待诏,前几日却与嫏嬛局的女官郑氏起争执,险些掐杀郑氏,所幸金吾卫巡逻经过,救了郑氏一命。郑氏惊魂不定,自请辞官,赵氏按律当入刑处死,但韩王从中周转,保他性命,只是充作内侍。”
他闭了闭眼,“韩王大约是想留赵氏在宫内支使,可惜世事无常,赵氏又有勇无谋,韩王一死,他乱了步调,此次的刺杀也是一时兴起,并无人背后指使。一介书生,空有几分蛮力,其实……”
他蓦地住嘴,把后边有些伤人的话吞回去。
太后却敏锐地猜出他想说什么,并不发怒,只是笑笑:“我知道的……我知道的。他有什么本事呢,拿着瓷片就敢刺杀,刺在我身上,也刺入不到两分,哪里能近你的身。可我、可我终归……”
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也没有把话说完,“宁儿……”
“韩王新死,又有刺杀,陛下尚且年少,还在殿内休息。母亲是想见他?”
“不是。没什么可见的。”太后说,“我是想同你说……”
“我明白。”独孤明夷垂下眼帘,“虽我已决心离开长安城,但若将来陛下有急,我会尽快回来。”
“不是……不是。”太后没有力气打断他,只能等他说完,她连连摇头,面上显出明显的痛色,待独孤明夷抬头看过来,却又平常如同往昔,“我想说的是,不要管他。”
独孤明夷诧异地抬眼。
“……够了。已经足够了。”太后停顿片刻,“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吧。”
她最后深深地看了独孤明夷一会儿,缓缓闭上眼睛,“好了。我要说的话已说完了。去叫许嬷嬷进来吧。”
榻边沉默片刻,回应得恭谨温顺:“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