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明下意识地抬头,看清如愿的脸色,骤然回神,将要落下去的掌心再不能接触她的脚踝,反倒迅速收拢手指,发颤的指尖抵在掌心,刻出道道印痕。他真是怀着帮忙的心思,但他突然意识到,无论他是否只是想替如愿疗伤,抓在他手里按揉的,都是这个女孩平日总藏在鞋袜里的脚。

    他猛地往后一退,呼吸潮热:“……失礼了。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也好奇怪。”如愿和他的念头不互通,哪儿知道他脑子里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,她摸摸发红的脸,“怎么动不动就说失礼,照这么说,我还得先说我脱鞋子失礼呢。”

    她试着以脚踝为圆心,动了动左脚,仍有些痛,但比刚才好得多,就弯下腰,挣扎着去套鞋袜。

    玄明不敢看她,稍撇开头,思来想去还是先说正事,胸口随着呼吸错乱起伏:“杖刑真是陛下亲口说的吗?”

    “是那两个内侍告诉我的,我想他们总不至于撒谎……”如愿艰难地套上袜子,踩进短靴时肿起的脚背擦过鞋口,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,嘶哈嘶哈半天,才续上后半句话,“……又没什么好处。”

    玄明稍整理好心绪,甫转回来,瞥见她龇牙咧嘴忍痛的样子,刚才那点暧昧不清的绮念霎时消退,投入心湖的是另外的石子,激起的反应远比先前剧烈,大圈的涟漪层层荡开,有些是心疼,有些则是突如其来的燥郁。

    他皱眉,藏在袖中的手收得更紧,开口倒是依旧冷清:“既是无心,又因救人,虽则冒犯,但偏重刑罚,非仁君所为。”

    “我倒觉得还好。皇家威仪嘛,毕竟我真是大庭广众摔进去乱了仪仗,”如愿对孩童向来宽容,即使这个孩子是六驾御车中的皇帝,“没要我的命,只是杖五,勉强也算是仁慈了。何况有你救我,我也没真挨打呀。”

    她朝着玄明甜甜一笑,浑然是不记仇的模样,笑完,又吐吐舌尖,轻声和他抱怨,“要是陛下听信谗言,依掌案太监的意思,三十杖下来才是要我的命。”

    “掌案太监?”

    “嗯,听那内侍的说法,是姓徐。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我遇上的那个,就长这样的那个。”如愿皱起眉眼鼻子,模仿出徐四海腻人的笑,又把当时的纠缠原样说了一遍,“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记仇的人?不过也是我倒霉,正好撞上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了。”玄明起身,“还能走吗?”

    如愿试了试:“还有些疼,但比刚才好。”

    “还是去租辆马车为好,过会儿让知常来叫你。”玄明说,“我还有些事,就不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如愿乖乖点头。

    玄明应声往外走,还没走到竹帘落下的阴影处,突然折返,屈膝矮身到和如愿等高的位置,在如愿茫然的目光里,抬手撩开她颊侧的发丝,拇指指腹轻柔地抚过那张微微泛红的脸。

    他轻轻地说:“抱歉。”

    然后他起身出去,独留一室长风,独留如愿呆坐在室内。

    她仍沉浸在那一瞬间的对视中,仿佛在玄明瞳中看见了枝上桃花阶前春风,温柔地浸没她,让她几乎要误以为是候了一整个冬天的春来。

    半晌,如愿蓦地抬手摸上先前被抚过的位置,摸到满指的烫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