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睁眼时天还没黑,越奚心里装着事,睡也睡不踏实,但已经眯了一会儿,骤然醒过来,脑仁十分难受。
裴旻还睡着,不过应该睡得也不深,信香还在一小缕一小缕的钻进越奚的鼻息里,越奚想起自己小时候在于秉文的课上打瞌睡,经史子集枯燥乏味,困倦得不断点头时便是这幅模样。
盯着裴旻看了一会儿,越奚最后还是没忍住,寻着信香凑过去吸满了胸腔,裴旻在他靠过来时便醒了,越奚的头发在他喉结处挠着,痒却从心起。
“睡不着?”裴旻一把捞住人,声音里带着倦意,“起么?”
“你睡吧,你忙了一宿又半天,这才歇了多久。”越奚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,但奈何这人瞧着困极了,力气却如清醒时那般大,“我起来做我自己的事,免得闹你。”
“不睡了,再睡就得夜里起了,明早还要上朝。”裴旻说,“再让我抱一会儿,抱一会儿我就起了。”
说完,裴旻将越奚搂得更紧了,越奚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这人的口中食,又或者是什么补药,困极了累极了,就这么狠狠搂上片刻,松开后便又是生龙活虎。
窗外鸟叫蝉鸣,日光在窗上留着的斑驳影,相府的下人都在外院里做着自己的活儿,恪尽职守,听着杨叔的吩咐,没人过来打扰梅园。
裴旻先下的榻,撩开床幔系好,方才小憩的那会儿连衣裳都没换,朝服已经变得皱巴巴、得拿去让周娘好生弄下,不过幸好他还有一身换的,否则连明日穿的衣服都没有。
拿了自己衣裳,便又给越奚也拿了一身,无一例外,都是雪白。
“早就想问你了,怎么衣服都是这个色,太不耐穿了。”越奚心有戚戚,文人雅客都爱穿白衣,好看归好看,可这个颜色的衣裳在他身上呆不用满一日,便总是莫名其妙地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染上别的颜色,以前静妃总说他废衣裳,越奚自己也觉得是这么回事,久而久之,便不爱穿这个颜色了。
裴旻的确不怎么喜欢这个颜色,那几年他连礼部都没有去时,得了闲最爱的便是泡在校场里,少年恣意,最意气风发的岁月里,进去和出来完全就是两身衣裳,若那日还要去见越奚,裴旻才会仔细回去把自己打理一下,从头到脚摇身一变,成了小爪总见的那个温润如春风的漂亮哥哥。
“不好看么?”裴旻把问题又抛了回去,“不都是我?”
越奚脸一红,倒真反驳不了。裴旻穿什么都好看,玄色白色,窄袖束腰和宽袍,那是不同的味道。
这人怎么就这么好看,越奚心想,又十分佩服自己的眼光,当年在于秉文府外头一眼便看上了这人,尽管他发誓,当年绝对没有如今这心思,但也不是不晓得裴旻那张脸在东都有多风光。裴旻有时候老提自己惹人怜爱,但偏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也是如此,若非这几年他钟情越奚的事闹得天下皆知,否则即便官至左相,也定有胆子大的来踏相府门槛,山君山君,总有一天是需要一位岚君的。
想到这儿,越奚不免想起越斐许久前醉后和自己说的裴旻的事儿,醋劲儿蓦的上来,裴旻正好才脱了朝服换上常服,衣襟上的扣还没扣上,越奚伸手将裴旻扯到自己面前,问:“三年前,往你府上住的那个小岚君是怎么回事?”
“什么?”裴旻被他突然一拽,差点儿直接压着人又栽回床里,如今勉强维持着躬身的姿势,两人呼吸挨得极近,裴旻有一种他们刚接完吻在平复呼吸的错觉。
至于什么三年前的小岚君,裴旻没空听进去。
“越斐都和我说了,地方官员上来述职,有人往你府上送了自己家的岚君。”越奚越想越觉得气,“还是一个要下花雨的!”
当年他就觉得不舒服了,那时候他对裴旻感情正复杂,骤然听越斐提起这个,更是生气得要命,一面气这人当了权臣便开始玩这些花头,更气的是那些官员为了加官进爵,连自己孩子都愿意送出去,特别还是岚君,花雨那样的紧要时刻,就是铁了心要攀上裴旻,岚君被谁摘了元,那剩下人生里的花雨便只有那人可以解,若是遭到抛弃,便只有死路一条。
裴旻想了一会儿,说:“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。”